And what, Socrates, is the food of the soul? Surely, I said, knowledge is the food of the soul. 苏格拉底,什么是灵魂的食物?我说过,当然是知识。 —— 柏拉图
导言:有些理论非常有趣,零知识证明便是其中之一,摸索了许久,想写点什么,与大家一起讨论。本文是『探索零知识证明』系列的第三篇。全文约 8,000 字,少量数学公式。
「零知识」vs. 「可靠性」 #
我们在许多介绍零知识证明的文章中都能看到这样三个性质:
- Completeness —— 完备性
- Soundness —— 可靠性
- Zero-Knowledge —— 零知识
但是少有文章深入解释这个特性背后的深意和洞见。
在『 系列(二)理解「模拟」』一文中,我们介绍了「模拟器」这个概念。许多介绍文章也避而不谈「模拟」,但「模拟」可以说是安全协议中核心的核心,因为它是定义「安全性」的重要武器。
通常,我们定义安全会采用这样一种方式,首先列出一些安全事件,然后说明:如果一个系统安全,那么列出来的安全事件都不会发生。
Rather than giving a list of the events that are not allowed to occur, it (the definition of zero-knowledge proof) gives a maximalist simulation condition.
— Boaz Barak
借用密码学家 Boaz Barak 的话,翻译一下,「零知识证明」并不是通过给出一个不允许发生的事件列表来定义,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最极致的「模拟条件」。
所谓「模拟条件」是指,通过「模拟」方法来实现一个「理想世界」,使之与「现实世界」不可区分;而由于在理想世界中不存在知识,所以可以推导出结论:现实世界满足「零知识」。
我们继续分析下一个交互系统(安全协议)的三个性质:「完备性」、「可靠性」与「零知识」。
可靠性(Soundness):Alice 在没有知识的情况下不能通过 Bob 的验证。
完备性(Completeness):Alice 在有知识的情况下可以通过 Bob 的验证。
零知识(Zero-knowledge):Alice 在交互的过程中不会泄露关于知识的任何信息。
我们可以看出来「可靠性」和「完备性」有一种「对称性」。可靠性保证了恶意的 Alice 一定失败,而完备性保证了诚实的 Alice 一定成功。
「完备性」比较容易证明,只要 Alice 诚实,Bob 也诚实,那么皆大欢喜。这好比,写好一段代码,喂了一个测试用例,跑完通过收工。
我们来想想「可靠性」应该如何定义?这个可靠性的逆否命题是:(在现实世界中)如果 Alice 能通过 Bob 的验证,那么 Alice 一定有知识。或者说:Alice 知道那……个「秘密」!
下面的问题是如何证明 Alice 知道一个「秘密」?
这好像也很难,对不对?假如我们需要证明一台机器知道一个「秘密」,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们在机器的硬盘里,或者内存中找到这个「秘密」,但是这样暴露了秘密。如果这台机器是黑盒子呢?或者是 Alice 呢?我们没有读心术,猜不到她心里的那个秘密。
如何定义「To Know」?
「零知识」保证了 验证者 Bob 没有(计算)能力来把和「知识」有关的信息「抽取」出来。不能抽取的「知识」不代表不存在。「可靠性」保证了知识的「存在性」。
只有「知识」在存在的前提下,保证「零知识」才有意义
本文将探讨「可靠性」和「To Know」。
为了进一步分析「知识」,接下来首先介绍一个非常简洁,用途广泛的零知识证明系统 —— Schnorr 协议。这个协议代表了一大类的安全协议,所谓的 Σ-协议,而且 Schnorr 协议扩展也是 零知识数据交换协议 zkPoD [1] 的核心技术之一。
简洁的 Schnorr 协议 #
Alice 拥有一个秘密数字,a
,我们可以把这个数字想象成「私钥」,然后把它「映射」到椭圆曲线群上的一个点 a*G
,简写为 aG
。这个点我们把它当做「公钥」。
-
sk = a
-
PK = aG
请注意「映射」这个词,我们这里先简要介绍「同态」这个概念。椭圆曲线群有限域之间存在着一种同态映射关系。有限域,我们用 Zq
这个符号表示,其中素数 q
是指有限域的大小,它是指从 0, 1, 2, …, q-1
这样一个整数集合。而在一条椭圆曲线上,我们通过一个基点,G
,可以产生一个「循环群」,标记为 0G, G, 2G, …, (q-1)G
,正好是数量为 q
个 曲线点的集合。任意两个曲线点正好可以进行一种「特殊的二元运算」,G + G = 2G
,2G + 3G = 5G
,看起来这个二元运算好像和「加法」类似,满足交换律和结合律。于是我们就用 +
这个符号来表示。之所以把这个群称为循环群,因为把群的最后一个元素 (q-1)G
,再加上一个 G
就回卷到群的第一个元素 0G
。
给任意一个有限域上的整数 r
,我们就可以在循环群中找到一个对应的点 rG
,或者用一个标量乘法来表示 r*G
。但是反过来计算是很「困难」的,这是一个「密码学难题」—— 被称为离散对数难题[2]。
也就是说,如果任意给一个椭圆曲线循环群上的点 R
,那么到底是有限域中的哪一个整数对应 R
,这个计算是很难的,如果有限域足够大,比如说 256bit 这么大,我们姑且可以认为这个反向计算是不可能做到的。
Schnorr 协议充分利用了有限域和循环群之间单向映射,实现了最简单的零知识证明安全协议:Alice 向 Bob 证明她拥有 PK
对应的私钥 sk
。
第一步:为了保证零知识,Alice 需要先产生一个随机数,r
,这个随机数的用途是用来保护私钥无法被 Bob 抽取出来。这个随机数也需要映射到椭圆曲线群上,rG
。
第二步:Bob 要提供一个随机数进行挑战,我们把它称为 c
。
第三步:Alice 根据挑战数计算 z = r + a * c
,同时把 z
发给 Bob,Bob通过下面的式子进行检验:
z*G ?= R + c*PK = rG + c*(aG)
大家可以看到 Bob 在第三步「同态地」检验 z
的计算过程。如果这个式子成立,那么就能证明 Alice 确实有私钥 a
。可是,这是为什么呢?
z
的计算和验证过程很有趣,有几个关键技巧:
- 首先 Bob 必须给出一个「随机」挑战数,然后 Bob 在椭圆曲线上同态地检查
z
。如果我们把挑战数c
看成是一个未知数,那么r+a*c=z
可以看成是一个一元一次方程,其中r
与a
是方程系数。请注意在c
未知的前提下,如果r + a*x = r' + a'*x
要成立,那么根据 Schwatz-Zippel 定理[3],极大概率上r=r'
,a=a'
都成立。也就是说, Alice 在c
未知的前提下,想找到另一对不同的r'
,a'
来计算z
骗过 Bob 是几乎不可能的。这个随机挑战数c
实现了r
和a
的限制。虽然 Bob 随机选了一个数,但是由于 Alice 事先不知道,所以 Alice 不得不使用私钥a
来计算z
。这里的关键:c
必须是个随机数。 - Bob 验证是在椭圆曲线群上完成。Bob 不知道
r
,但是他知道r
映射到曲线上的点R
;Bob 也不知道a
,但是他知道a
映射到曲线群上的点PK
,即a*G
。通过同态映射与Schwatz-Zippel 定理,Bob 可以校验z
的计算过程是否正确,从而知道 Alice 确实是通过r
和a
计算得出的z
,但是又不暴露r
与a
的值。 - 还有,在协议第一步中产生的随机数
r
保证了a
的保密性。因为任何一个秘密当和一个符合「一致性分布」的随机数相加之后的和仍然符合「一致性分布」。
证明零知识 #
我们这里看一下 Schnorr 协议如何证明一个弱一些的「零知识」性质——「SHVZK」:
注:这里我们证明的仅仅是 Special Honest Verifier Zero-Knowledge(SHVZK)。SHVZK 要求协议中的 Bob 的行为不能不按常理出牌,比如他必须按协议约定,在第二步时,去传送带上取一个新鲜的随机数,并且立即使用。而通常意义上的「零知识」是不会对 Bob 做任何要求,所以我们说这里是一个弱一些的性质。虽然目前 Schnorr 协议不能证明完全的「零知识」,但经过添加一些协议步骤,就可以达到完全零知识的目的,细节这里不展开,有兴趣的读者请参考文献[4]。以后我们在讨论 Fiat-Shamir 变换时,还会再次讨论这个问题。
首先「模拟器」模拟一个「理想世界」,在理想世界中模拟出一个 Zlice 和 Bob 对话,Zlice 没有 Schnorr 协议中的知识,sk
,而 Bob 是有公钥 PK
的。请大家看下图,Bob 需要在 Schnorr 协议中的第二步出示一个随机数 c
,这里有个额外的要求, 就是 Bob 只能「诚实地」从一个外部「随机数传送带」上拿一个随机数,每一个随机数都必须是事先抛k次「硬币」产生的一个 2^k
范围内的一次性分布随机数。Bob 不能采用任何别的方式产生随机数,这就是为何我们要求 Bob 是诚实的。
下面演示 Zlice 如何骗过 Bob:
序幕:请注意 Zlice 没有关于sk
的知识,这时 Bob 的随机数传送带上已经预先放置了一些随机数。
第一步:Zlice 产生一个一致性分布的随机数c
,并且利用一个新的「超能力」,将刚刚产生的随机数 c
替换掉 Bob 的随机数传送带上第一个随机数。这时候,Bob 无法察觉。
第二步:Zlice 再次产生一个随机数 z
,然后计算 R'=z*G - c*PK
,并将 R'
发送给 Bob。
第三步:这时候Bob 会从随机数传送带上取得 c
,并且将 c
发送给 Zlice。请注意这个c
正好就是第一步中 Zlice 产生的 c
。
第四步:Zlice 将第三步产生的随机数 z
发送给 Bob,Bob 按照 Schnorr 协议的验证公式进行验证,大家可以检查下,这个公式完美成立。
大家可以再对比下「现实世界」的 Schnorr 协议,在两个世界中,Bob 都能通过验证。
但区别是:
- 在「理想世界中」,Zlice 没有
sk
;而在「现实世界中」,Alice 有sk
- 在「理想世界中」,
z
是一个随机数,没有涉及sk
;而在「现实世界中」,z
的计算过程里面包含sk
- 在「理想世界中」,Zlice 使用了超能力,替换了 Bob 的随机数;而在「现实世界中」,Alice 看不到 Bob 的随机数传送带,也无法更改传送带上的数字
这里请大家思考下:Schnorr 协议中,Bob 在第二步发挑战数能不能和第一步对调顺序?也就是说 Bob 能不能先发挑战数,然后 Alice 再发送 R = r*G
。
(两分钟后……)
答案是不能。
如果 Alice 能提前知道随机数,那么 (现实世界中的)Alice 就可以按照模拟器 Zlice 做法来欺骗 Bob。
再遇模拟器 #
其实,「可靠性」和「零知识」这两个性质在另一个维度上也是存在着一种对称性。可靠性保证了恶意的 Alice 一定失败,零知识保证了恶意的 Bob (窃取知识)一定不会成功。有趣地是,这种对称性将体现在模拟出来的「理想世界」中。
我们分析下可靠性这个定义:Alice 没有知识 导致 Bob 验证失败。它的逆否命题为:Bob 验证成功 导致 Alice 一定有知识。
我们再次求助模拟器,让他在可以发挥超能力的「理想世界」中,去检验 Alice 的知识。
再次,请大家设想在平行宇宙中,有两个世界,一个是叫做「理想世界」,另一个叫做「现实世界」。理想世界有趣的地方在于它是被「模拟器」模拟出来的,同时模拟器可以在理想世界中放入带有超能力的 NPC。这次把 Alice 的两个分身同时放入「理想世界」与「现实世界」。
假设「你」扮演 Bob 的角色,你想知道和你对话的 Alice 是否真的是「可靠的」。 于是把你放入「理想世界」,借助一个具有超能力的 NPC,你可以把对面的 Alice 的知识「抽取」出来。
W…hat?我们不是刚刚证明过:协议是零知识的吗?零知识就意味着 Bob 抽取不出任何的「知识」碎片。这里敲黑板,「零知识」是对于「现实世界」而言的。我们现在正在讨论的是神奇的「理想世界」。
重复一遍,在「理想世界」中,你可以借助一个有超能力的 NPC 来抽取 Alice 的知识,从而可以保证「现实世界」中的 Alice 无法作弊。可以想象一下,一个作弊的 Alice,她肯定没有知识,没有知识也就不可能在「理想世界」中让 NPC 抽取到任何东西。
然而在「现实世界」中,你无法借助 NPC,当然也就看不到 Alice 的知识,也就不会和「零知识」性质冲突。因为两个世界发生的事件是「不可区分」的,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:在「现实世界」中,Alice 一定是存在知识的。
整理一下思路:如何证明在一个交互会话中 Alice 不能作弊呢?我们需要为这个交互会话定义一个「模拟算法」,该算法可以模拟出一个「理想世界」,其中有一个特殊的角色叫做「抽取器」(Extractor),也就是我们前面说的 NPC,它能够通过「超能力」来「抽取」Alice 的知识,但是让对方「无所察觉」。
注意,超能力是必不可少的!这一点在『 系列(二)理解「模拟」』有解释,如果模拟器在没有超能力的情况下具备作弊能力,那相当于证明了协议「不可靠」(Unsoudness)。同样地,如果「抽取器」在没有超能力的情况下具备抽取信息能力,那相当于证明了协议不零知(Not-zero-knowledge)。
最后一点,超能力是什么?这个要取决于具体的交互系统的证明,我们接下来就先拿我们刚刚讲过的Schnorr 协议切入。
Proof of Knowledge :「知识证明」 #
我们来证明一下 Schnorr 协议的「可靠性」,看看这个超能力 NPC 如何在「理想世界」中把 Alice 私钥抽取出来。而这个「超能力」,仍然是「时间倒流」。
第一步:Alice 选择一个随机数 r
,并且计算 R=r*G
,并将 R
发给「抽取器」
第二步:抽取器也选择一个随机的挑战数c
,并且发给 Alice
第三步:Alice 计算并且回应 z
,然后抽取器检查 z
是否正确
第四步:抽取器发现 z
没有问题之后,发动超能力,将时间倒回第二步之前
第五步:抽取器再次发送一个不同的随机挑战数 c'
给 Alice,这时候 Alice 回到第二步,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但是无法感知到时间倒回这个事实
第六步:Alice 再次计算了 z'
,然后发给抽取器检查
第七步:这时候抽取器有了z
和z'
,就可以直接推算出 Alice 所拥有的私钥 a
,达成「知识抽取」
到这里,「可靠性」就基本证明完了。大家是不是对可靠性和零知性的「对称性」有点感觉了?
总结一下:「抽取器」在「理想世界」中,通过时间倒流的超能力,把 Alice 的「知识」完整地「抽取」出来,这就保证了一个没有知识的 Alice 是无法让抽取器达成目标,从而证明了「可靠性」。
注:并不是所有的可靠性都必须要求存在抽取器算法。采用抽取器来证明可靠性的证明系统被称为「Proof of Knowledge」。
解读 ECDSA 签名攻击 #
在区块链系统中到处可见的ECDSA 签名方案也是一个朴素的零知识证明系统。椭圆曲线数字签名方案 ECDSA 与 Schnorr 协议非常接近,基于 Schnorr 协议的签名方案发表在 1991年的『密码学杂志』[5]上。1991年,正值美国国家标准局(NIST)选择数字签名算法,优雅的 Schnorr 签名方案居然被申请了专利,因此 NIST 提出了另一套签名方案 DSA(Digital Signature Algorithm),随后这个方案支持了椭圆曲线,于是被称为 ECDSA。中本聪在构思比特币时,选择了 ECDSA 作为签名算法,但是曲线并没有选择 NIST 标准推荐的椭圆曲线 —— secp256-r1,而是 secp256-k1。因为江湖传言,NIST 可能在椭圆曲线参数选择上做了手脚,导致某些机构可以用不为人知的办法求解离散对数难题,从而有能力在「现实世界」中具备超能力。有不少人在怀疑,也许当年中本聪在设计比特币时,也有这种考虑,故意选择了 secp256-k1 这样一条貌似安全性稍弱的曲线。
我们拆解下 ECDSA 签名,用交互的方式定义一个类似 ECDSA 的认证方案,交互见下图。
第一步:Alice 仍然是选择一个随机数 k
,并将 k
映射到椭圆曲线上,得到点 K
,然后发送给 Bob
第二步:Bob 需要产生两个随机数,c
和 e
,然后交给 Alice
第三步:Alice 计算 s
,并且发送给 Bob,他来验证 s
的计算过程是否正确
注:对熟悉 ECDSA 签名方案的读者,这里略作解释,Bob 产生的 c
对应被签消息的 Hash 值 Hash(m)
,而 e
则是由一个转换函数 F(K)
来产生。其中 F(.)
是取椭圆曲线上的点的 x 坐标经过 (mod q)
得到[6]。
江湖上流传着一个说法:ECDSA 签名方案有个严重的安全隐患,如果在两次签名中使用了同一个随机数,那么签名者的私钥将会暴露出来。其实 Schnorr 签名方案也有同样的问题。
当年 Sony PlayStation 3 的工程师在调用 ECDSA 库函数时,本来应该输入随机数的参数位置上,却传入了一个常数。熟悉密码学的黑客们发现了这个严重的后门。2011年1月,神奇小子 Geohot 公开发布了 Sony PS3 的主私钥,这意味着任何用户都可以轻松拿到游戏机的 root 权限。Sony 随后大为光火…… (后续故事大家可以上网搜)
如果 Alice 在两次交互过程中使用了同一个 K
,那么 Bob 可以通过发送两个不同的 c
和 c'
来得到 s
和 s'
,然后通过下面的公式算出私钥 a
:
k = (c - c')/(s - s')
a = (k * s - c)/e
那么我们应该怎么来看这个「安全后门」呢?大家想想看,这个安全后门和我们前面证明过的 Schnorr 协议的可靠性证明几乎一模一样!这个算法正是 ECDSA 认证协议的「可靠性」证明中的「抽取器」算法。只不过在可靠性证明中,为了让 Alice 使用同一个随机数 k
来认证两次,「抽取器」需要利用「时间倒流」的超能力。
但是在 Sony PS3 系统中,随机数被不明所以的工程师写成了一个固定不变的值,这样相当于直接赋予了黑客「超能力」,而这是在「现实世界」中。或者说,黑客在不需要「时间倒流」的情况下就能实现「抽取器」。
提醒下,不仅仅是随机数不能重复的问题。而是随机数必须是具有密码学安全强度的随机数。
设想下,如果随机数 r
是通过一个利用「线性同余」原理的伪随机数生成器产生,虽然 r
的值一直在变化,但是仍然不能阻止「知识抽取」。假设线性同余算法为 r2= d*r1 + e (mod m)
,还回到 Schnorr 协议的第三步:
1: z1 = r1 + c1*a
2: z2 = r2 + c2*a
如果攻击者让 Alice 连续做两次签名,那么将 r2
代入 r1
之后,就出现了两个线性方程求解两个未知数 (r1, a)
的情况,z1, z2, c1, c2, d, e
对于 攻击者是已知的,这个方程组只用初中数学知识就可以求解。
请注意,这并不是 Schnorr 协议(或 ECDSA 协议)的「设计缺陷」,恰恰相反,这是 Schnorr 协议设计比较精巧的地方,它从原理上保证了协议的可靠性。类似技巧在密码学协议中频繁出现,达到一目了然的「简洁」。但是也不得不说,如果不清楚协议的内在机制,尤其是区分不清楚「理想世界」与「现实世界」,使用者很容易引入各种花式的「安全漏洞」。
作为一个能写出可靠软件的靠谱码农,我们需要了解哪些?彻底理解安全协议的设计机制当然是最好的,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是非常耗费精力的。一般来说,我们把各种密码学工具当做「黑盒」来用,可能是不够的,我们最好还能了解下:
- 「安全定义」是什么?
- 「安全假设」到底是什么?
- 「理想世界」中的「超能力」到底是什么?
脑洞:我们生活在模拟世界中吗 #
第一次读懂「模拟器」时,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电影『黑客帝国』。我们生活所在「现实世界」也许是某一个模拟器模拟出来的「理想世界」,我们所看到、听到的以及感知到的一切都是被「模拟」出来的。在「现实世界」里,我们活在一个母体中。然而我们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。
早在春秋战国时期,庄子也在思考类似的问题:
昔者庄周梦为胡蝶,栩栩然胡蝶也,自喻适志与,不知周也。俄然觉,则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,胡蝶之梦为周与?周与胡蝶,则必有分矣。此之谓物化。——《庄子·齐物论》
通俗地解释下:庄子有一天睡着了,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,翩翩起舞,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庄子,在梦中,蝴蝶并不知道自己是庄子。于是庄子沉思到底是他梦中变成了蝴蝶,还是蝴蝶梦中变成了庄子呢?如果梦境足够真实,……
「缸中之脑」是美国哲学家 Gilbert Harman 提出的这样一个想法:一个人的大脑可以被放入一个容器里面,然后插上电线,通过模拟各种电信号输入,使得大脑以为自己活在真实世界中。
这个想法源自哲学家笛卡尔的《第一哲学沉思集》[7],在书中他论证我们应该怀疑一切,需要逐一检验所有人类的知识,数学,几何,以及感知到的世界。然而他发现除了「我思故我在」之外,所有的知识都可能不靠谱,因为我们的大脑很可能被一个具有「超能力」的 Evil Demon 所欺骗。
2003 年牛津大学的哲学教授 Nick Bostrom 郑重其事地写了一篇论文『我们生活在计算机模拟世界中吗?』[8]。认为以下三个事实中,至少有一个成立:
- 人类文明彻底灭绝。
- 人类文明已经到达可以完全模拟现实世界的科技水平,但是处于某种原因,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创造出一个新的模拟世界,充当上帝的角色。
- 我们现在的人类文明就生活在一个模拟世界中。
硅谷企业家 Elon Musk 在一次公开采访中,谈到「我们生活在基础现实世界」的概率只有「十亿分之一」。也就是说,他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电脑游戏(模拟世界)中,在模拟世界之外,有一个程序员,他开发并操纵了这个世界,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游戏角色( NPC)。
在玩腻越狱 iPhone 和自动驾驶之后,神奇小子 Geohot 在今年三月份的「西南偏南」大会上做了一个题为「Jailbreaking the Simulation」的演讲[9]。他认为,我们被生活在一个模拟世界中,所谓的上帝就是外部世界里活蹦乱跳的码农们,他们编程创造了我们的「现实世界」,当然,他们可能启动了不止一个世界副本。然而,他们可能也生活在一个外层「模拟世界」中。
如果我们确实生活在模拟世界中,或许我们可以在地球的某个地方找到一个后门——「Simulation Trapdoor」,从而获得「模拟器」的超能力,抽取出不可思议的「秘密知识」。
如果我们的世界的确是被程序模拟出来的,这个程序也许会有 Bug,如果有 Bug 存在,说不定我们可以利用这个 Bug 进行越狱,跳出「理想世界」,到达外面一层的世界中,与可爱的码农上帝聊一聊。
这是在开玩笑吗?下面摘自自知乎的一个段子[10]:
- 问题:「如果世界是虚拟的,有哪些实例可以证明?」。
- 回答:
- 为什么宏观上丰富多彩,但是微观的基本粒子却都是一模一样的?这正和图片富多彩,但是像素是一模一样的一回事
- 为什么光速有上限?因为机器的运行速度有限
- 为什么会有普朗克常量?因为机器的数据精度有限
- 为什么微观粒子都是几率云?这是为了避免系统陷入循环而增加的随机扰动
- 为什么有泡利不相容原理?看来系统采用的数据组织是多维数组
- 为什么量子计算机运行速度那么快,一瞬间可以尝试所有可能?因为这个本质上是调用了宿主机的接口
- 为什么会有量子纠缠?这实际上是引用同一个对象的两个指针
- 为什么会有观察者效应?这显然是lazy updating
- 为什么时间有开端?系统有启动时间
未完待续 #
设计一个密码学协议就好像在走钢丝,如果你想同时做到「零知识」和「可靠性」就意味着既要让协议内容充分随机,又要保证「知识」能够参与协议的交互。如果协议没有正确设计,亦或没有正确工程实现,都将导致系统安全性坍塌。比如可能破坏了零知性,导致「知识」在不经意间泄露;或者也许破坏了可靠性,导致任何人都能伪造证明。而且这种安全性,远比传统的代码底层机制漏洞来得更加严重,并且更难被发现。严格数学论证,这似乎是必不可少的。
我们的世界真的是某个「三体文明」模拟出来的吗?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,或许,我们需要认真地重新审视自己的各种执念。不过那又怎么样呢?至少自己的「思想」是真实的。
If you would be a real seeker after truth, it is necessary that at least once in your life you doubt, as far as possible, all things. 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真理探求者,在你人生中至少要有一次,尽可能地质疑所有的事情。 —— 笛卡尔
致谢:特别感谢 Shengchao Ding, Jie Zhang,Yu Chen 以及安比实验室小伙伴们(p0n1, even, aphasiayc, Vawheter, yghu, mr)的建议和指正。
参考文献 #
- [1] zkPoD: 区块链,零知识证明与形式化验证,实现无中介、零信任的公平交易. 安比实验室. 2019.
- [2] Hoffstein, Jeffrey, Jill Pipher, Joseph H. Silverman, and Joseph H. Silverman. An introduction to mathematical cryptography. Vol. 1. New York: springer, 2008.
- [3] Schwartz–Zippel Lemma. Wikipedia. https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Schwartz%E2%80%93Zippel_lemma
- [4] Damgård, Ivan. “On Σ-protocols.” Lecture Notes, University of Aarhus, Department for Computer Science (2002).
- [5] Schnorr, Claus-Peter. “Efficient signature generation by smart cards.” Journal of cryptology 4.3 (1991): 161-174.
- [6] Brown, Daniel RL. “Generic groups, collision resistance, and ECDSA.” Designs, Codes and Cryptography 35.1 (2005): 119-152.
- [7] 笛卡儿, 徐陶. 第一哲学沉思集. 九州出版社; 2008.
- [8] Bostrom, Nick. “Are we living in a computer simulation?.” The Philosophical Quarterly 53.211 (2003): 243-255.
- [9] Nick Statt. “Comma.ai founder George Hotz wants to free humanity from the AI simulation”. Mar 9, 2019. https://www.theverge.com/2019/3/9/18258030/george-hotz-ai-simulation-jailbreaking-reality-sxsw-2019
- [10] doing@知乎. “如果世界是虚拟的,有哪些实例可以证明?”. 2017. https://www.zhihu.com/question/34642204/answer/156671701